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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清楚:乘九路车去九号楼

作者: 发布时间:2018-11-27 12:00:00 来源:

人民网总编辑、厦门大学新闻传播学院院长余清楚

我是1986年考进九号楼的。我这个江西老表,没见过多少世面的穷苦孩子,就是按照当时录取通知书上的提示,从北京站下车,然后乘坐9路车,到了人民日报社9号楼,开始了我的人生新阶段,开启了我的新闻梦。记得当时负责接待的是冯媛同学,是她帮助我报到入住的。读研期间的一个周末,我去逛王府井书店,发现了美国心灵大师利奥·巴斯卡利亚写的一本励志小书,书名就叫《乘九路汽车去天堂》(也有译为《开往天堂的九路巴士》),这本书依旧在我家的旧书堆里,因为正好契合了我当时的状况和心境,立刻买了读了。九路车,我无数次乘坐过,感觉一生都在“九路车”上。九号楼,成为了我研究生生涯三年来的“家”,更是思想形成的“启蒙地”,人生成长的“加油站”,更是人生一辈子的心灵殿堂。

一晃三十二年,一不小心,白了少年头。妻子多次劝我,人民网总编了,会议多,活动多,应酬多,把头发染了吧。我没答应。染与不染,都是岁月的印痕。爱与不爱,都是泛黄的秋色。我是1959年生人,属猪的,从小养到大,一身都奉献,连骨头都可熬汤。属猪的,因为笨,就简单,把苦当作甜。五十、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可以作为见证这个时代的活化石。几乎所有的苦难、所有的幸运都落在了上世纪50年代出生的人身上。比如我,出生于饥荒年代;小学中学在动乱年代;大学研究生就学在改革开放年代;要结婚生子了,遇上计划生育时代;年过半百,却又迎来了互联网时代,还当上了人民网总编辑。时也命也,夫复何言。

你知道什么叫感恩吗?我父亲特别感恩邓小平的伟大和胆识,感恩改革开放这个时代。1977年恢复高考,父亲当时还顶着“历史反革命”的帽子,他希望我尽早离开那块苦痛的土地,让我报考中专,我幸运地考取了。1982年,当了两年中学老师后,我又去报考大学,我又幸运地考取了。1986年,报考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新闻系研究生,我又幸运地考取了,还以当年成绩第一名录取,所以才和在座各位成为了同窗系友。每年过年全家吃团圆饭,老父亲总是提议第一杯酒敬邓小平,感恩他改变了我们一家的命运,也改变了我这乡村少年的命运。1997年小平同志去世时,我采访了他在“文革”中劳动改造的江西新建县拖拉机修造厂和他在苏区时当过县委书记的赣南会昌县,新闻开头就写道:“井冈含悲,赣江呜咽。”天人同悲,这就是我父亲和我内心的真切感受。

我当时报的专业就是新闻理论。岁月不让人,年近退休之龄,眼前的事记不住,以前的人老浮现在脑海里。当时,走进新闻所,就学新闻系,授课的老师可是大名鼎鼎。有来自延安、太行山的老报人如田流、袁鹰等老师,有新中国成立以来记者中的翘楚,如范荣康、金凤、柏生、丛林中等老师,还有一批就是新闻系最早培养的研究生,已成为新闻研究和新闻报道行业的拔尖人才,如艾丰、孟晓云、孙旭培、陈力丹等老师。范荣康是人民日报社副总编辑,理论水平极高,主管人民日报评论,温文尔雅,不温不火,他一家都是文化名人,妻子谌容,知名作家,儿子梁左梁天,文艺界明星,生生把范总淹没了。陈力丹老师可以说是我国马克思主义新闻史教育的开山鼻祖,知识渊博,他上课时,对于马恩论说的引述,哪本书哪一页,烂熟于心,信手拈来,令我们佩服不已。孙旭培是我的导师,为人真诚,治学严谨,就是性格太直太急,一看就是安徽人的“悲剧形象”。还有现在新闻所的掌门人、我们的师兄唐绪军,思想开放,思维创新,是我们“看着成长起来”的新闻研究领域的领军人物。我这些年得了糖尿病,医生询问原因,我说是这几年跟着唐所长混,他微信名叫“唐太重”。

在人民日报大院里整整待了32个年头(在江西、福建两个地方分社工作过),一草一木长相知,一枝一叶总关情,金台园里的空气都是甜的。我这个在人民日报工作了几近30年的老记者,以不变应万变,对九号楼的感情没有变,对新闻所和新闻系的记忆不相忘。红色基因,一脉相承。人民日报的党报属性决定了办报方向,也决定了我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我很幸运,在人生职业生涯的倒计时,到人民网任总编辑,开启新媒体人角色的进行时。互联网时代发展太快,我都几乎忘了自己是五十年代的人了。幸好我们是九号楼成长起来的媒体人,心态年轻,思想不老。在人民网也是一样,尽管我年龄最大,但决不允许观念保守。我经常给朋友写这十二个字的条幅:“思想引领未来,观念创造财富”。尽管新技术日新月异,新业态千变万化,但我内心深处“内容为王”、“会写稿子”的初心不改。我提出过“做最好内容的网站”,说过“会写稿子”的女孩最漂亮,要求过人民网的记者“三不”、“三会”(即不带笔、不带纸、不带电脑,会直播、会视频、会当主持人)。以30年的职业敏感和编辑本能,我有时瞄一眼就能看出文字差错,凭感觉就能判定潜在的风险。我以为,我这个总编还是基本称职的,因为,知道怎样把好导向关、内容关,知道怎样讲好中国故事,创新传播方式,力求出新出彩。

无论时代如何千变万化,城市楼房多高,高铁速度多快,新媒体技术发展多么迅速,不管我身在何处,无论坐飞机、高铁、汽车、轮船,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怀念在九号楼的简单朴素的学习生活。我的心,一直乘坐在九路车上,终点站,就是我魂牵梦绕的九号楼、新闻所和新闻系。当然,紧挨着九号楼的民36号楼就是我居住的家。

明代刘伯温写过一首退休诗,“因思老去无多日,且向山中过几年。”明年的早春二月,我就要退休了,这是自然规律,是人生又一个新的开始。我目前是且行且退,且行且珍惜,到明年,我就是且退且行,且行且昂扬,认真当好厦门大学新闻传播学院院长。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在厦大新的办公室的窗户就正对着千帆竞发、百舸争流的台湾海峡。厦门大学新闻教育历史悠久,1922年至1926年就开始了新闻教育,在中国始有“新闻学部”、“新闻科”、“新闻学系”之称谓,开创了中国人自己办新闻教育的历史。1983年,厦门大学成立新闻传播系,在中国率先以“传播”冠名。我有一个新的梦想,就是让新闻所新闻研究、九号楼新闻理想、人民日报新闻舆论的种子,在中国最美丽的厦大校园,在新闻传播学院学生的心中,蓬勃生长,开花结果,桃李争春。

新闻和传播研究所伴随改革开放的鼓角声声,走过了不平凡、了不起的四十年。我们这一代人,无论官大官小,钱多钱少,有幸生活在改革开放年代,成为其中的亲历者、见证者、获益者,不期而遇,不枉今生。我想起来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老院长温济泽的一段话:“作为一名行政领导干部,我已退休;作为一名学者,永远没有退休的时候,哪怕鸿雁只剩下片片稀疏的羽毛,依旧会往前振翅飞翔。”

刚才我说过,我属猪,明年是我的本命年。只要有理想,有情怀,肯努力,是猪也会飞翔。